我压住声音,
“我总得知道你去哪了。”
“当我死了吧。”
牧羊人的生活很简单,我依旧吹着笛子,把生命消磨在这片土地上。
我妈跟我说,我到了出嫁的年龄。
我问她什么是出嫁。
她沉默一会儿,
“就是你以后会有两个家,两对父母,和一个愿意和你厮守终生的人。”
“我还可以吹笛子吗?”
“可以。”
“…还可以见老道士吗?”
“可以。”
“还可以…”
“丫头子…”
我爸卷起旱烟点上,边抽边打断我问话,
“你挑挑吧,看上哪个我们找哪个。你到哪,想干什么就干什么,你娘和我都在你身后。”
我当时经历单纯至此,根本不清楚婚姻意味着什么。
我稀里糊涂挑好一个长相端正身材健硕的同龄人,成亲那天晚上我们一宿没睡。
“亲事成了…”
大伙来恭喜我,我却实在觉得累,于是出去吹风。
凑巧的是,他也靠着墙边,很拘谨地看我,
“穆比娅…你出来了。”
“嗯。”
我们很简单地搭伙过日子,譬如两个最亲近的陌生人。
在外人眼里,我们密不可分。
可只有在肉体交织时,我们才最清楚对方的心意。
其余时间,我们都在各干各的事。
他喜欢弯弓射箭,抓到什么兔子野猪都往回带。
我喜欢吹笛子,就在饭菜做好后望向天边演奏。
云飘过,明明没几年,却觉得好久。
老道士又一次来这儿,没去找我,直奔我父母。
那一晚灯火通明,他们说了很久,具体什么我不清楚。
只是第二天,我父亲跟我说对不起。
我很平静地看他,
“为什么?”
“有些使命,需要你背负。这是我们这一支血脉世世代代所守护的东西,一旦交给你,你或许就不能再过现在这样平凡的日子了。”
我那时根本不觉得自己日子平凡,只是很漫长。
所以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,
直到电视开始播报灾难信息,瘟疫席卷整个家乡。
他把一支骨笛递到我手上,说是时候了。
“什么时候?”
“你接过权柄的时候。”
那天我爸妈跟我讲了很多,说我们祖上有多荣光多华贵,也说沉落时有多无助多弱小。
他们希望我接过那些历史里沉浮的信条,去繁华地带,去扬名立万,把我们这一支的名誉播撒到全境。
他们是我爸妈,最顽固也最坚韧的关系。
所以我说好。
我走之后,受感染最深的父母和丈夫自杀了。
我猜他们是忍受不了我把乡亲们杀了喂给他们,更反感我强行用【安魂曲】让他们保持清醒。
但我又有什么错呢?
当时我背上行囊,拿这个问题问老道长。
他长叹一声,
“…你这孩子。”
“弱肉强食,适者生存。我杀了他们,我在意的人就能活下来,这有什么不对?”
“如果你是狼,这没什么。吃羊是本分,吃拖后腿的同类也有道理。”
老道长盘坐在原地,
“可是你是人,活生生的人。”
“做都做了,还能怎么办?”
我看他,他却没在看我,
“不说了不说了,天黑了,自求多福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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