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初,那个受安东之托,让自己照拂的年轻人,后来的钢琴学生......
那个在指引学派购买了“烛”相路标,尝试晋升后申请入会的年轻人......
无终赋格!?......
为什么!!究竟是怎么回事!?这一切......
“因为主必不永远丢弃人。”
范宁的话语又自然而然带上了古教士的遗风,悲悯而虔诚。
不仅仅只是像拉瓦锡。
他的师承同样如此。
是啊,这位范宁大师的老师,音乐上的引路人,那位同样升格了“新月”的安东·科纳尔,他同样具备这样的内在气质。
而安东·科纳尔的老师,那位叫路易·维埃恩的老管风琴家,亦何尝不是如此。
“主虽使人忧愁,还要照他诸般的慈爱发怜悯,因他并不甘心使人受苦,使人忧愁。”
“人将世上被囚的压在脚下,或在高塔之,除非主命定,谁能说成就成呢?祸福不都出于祂的口吗?”
范宁的问询在广场上回荡。
“然而,现今,这世间的亮光,并不都能普照,这世间的福音,并不尽都传明,这城市和旷野里的民,并不皆有奶和蜜可以吃到。”
“在雅努斯行走的日子里,我以《雅努斯安魂曲》《b小调弥撒》请求上主矜怜,予民众杯盏以赐物。又劝告那些行邪术、走私道、拜偶像的假师傅,好让他们儆醒得赦、或裁决定罪。进到异常地带里头前,我与你们立约,说我必在祂的国里,与你们同喝那新的葡萄汁,又如鹰将你们背在翅膀上,带来归我,后来我带回《赋格的艺术》与《二十圣婴默想》,你们也领受了。”
广场上,教众们依旧在不顾阻拦地往前挤,学院派人士和围观市民缩在后排不明所以,那些南大陆的参庆代表则有心无力,想挤又挤不进去。
但不知为何,在范宁那奇异、温和又充满追思的致辞中,原本已经拔到了一个相当高度的哄闹声,却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继续走向失控,而是悬停在了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持续状态。
人们仍在议论纷纷,仍旧不乏大声争辩者,但是,不影响范宁的声音直抵每一个人的耳朵与颅腔。
“当初,守夜人的灯照在我头上,我藉这些光行过异常地带死荫的幽谷。我在黑暗中起誓,说,惟愿我的景况如从前的月份,如神保守我的日子。”
“那时的一切,都写在了《G大调第四交响曲》里面,你们也听见了。”
“如今的我仍向你们起誓,愿你们有智慧,能明白这事,肯思念跌倒在里头的他们的结局。愿你们得着所想所求的,愿主赐你们所切望的。愿我的言语现在写上,都记录在书上。愿我能知道在哪里可以亲见辉光,能站到祂的帷幕之前。愿圣塞巴斯蒂安,还有圣灵与你们同在,像是上主与你们同在。”
“但你们不可怠惰,仍要看到世人所受的忧患,仍要起来,高呼,奔走。”
范宁微眯起眼睛。
“我的双目见过一些事,这些事同是当局作见证的,谁也无法否决。诡诈的‘幻人’秘术,背信弃义的地铁事故,亵渎的暗门遗址,盛大却污秽的‘谢肉祭’,属乎血气的边境战事,假师傅们的教唆攫夺......但都是极少一部分事,这世上充盈着你我无法理解的哀愁。”
“你们当为哑巴开口,为被弃的人辩护。当为孤儿举证,为贫寒和穷乏的人申冤。当为困苦作工的人施行公义,救他们脱离恶人的手。”
“因为我听见从塔顶有声音说,你要写下,从今以后,在主里面而死的人有福了。”
“我说,我岂不是已经写下吗,生者必灭,灭者必复活,他们死后,主会来收留他们,一如收割成捆的谷物。”
“圣灵说,是的,他们息了自己的劳苦,作工的果效也随着他们。他们是燃料,是尘埃,但短暂歇息后,都将被主播种,直至再次开花。”
范宁已经离开了发言席前的站定区域。
他更进一步走上前去,走到宽阔礼台的前方边缘,双手扶住了栏杆。
俯视一切。
下方黑压压哄闹的一片。
情景却有些割裂。
有人坐立不动,有人坐立不安;有人凝然站立,有人四处奔走;有人高呼着大声抗辩,一个劲地向往前面挤,有人却远远地站在不起眼的边角,不知何时已经热泪盈眶。
罗伊,希兰,还有旧日交响乐团乐手们的脑子里面已经完全乱掉了。
尤其罗伊,她回想起了前一年自己旅居雅努斯的日子,院线考察、战争后方、告解圣事、晋升邃晓者的契机点拨、最后的晚餐......
这到底意味着?这到底意味着......
她又是流泪,又是摇头,又是抓紧裙子,深深地遥望那道身影。
他一直在身边默默守护和指引吗?
但是,这怎么可能!
“范宁大师!你后面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图!”
“我不理解,我真的不理解!是你们商量好的结果吗?”
乐迷和旅人异常的激动,照射灯下的脸庞涨得一片通红。
“我们需要让圣拉瓦锡开口声明!!”
穿教士服的神父们握紧了拳头。
也有人双目紧闭,全身颤抖,口中祈求着什么,手指不断在胸口划着十字。
“舍勒先生,你怎么不说话?”
南国的一些人仍然惶惶而焦虑,但他们势单力薄,完全被压抑在哄闹之中,不像教会的神职人员们那样情绪如洪流般爆发。
警察们的哨声不断急促的响起。
“范宁大师,这一切太荒诞了!你需要有更深的解释!”
“我们需要一个相信的理由!”
“拉瓦锡师傅,请您与范宁大师对证!”
“范宁大师,请您做解释!!”
“请您做解释!!”
偌大的一个教会,严肃音乐发源之地雅努斯,这种事情,岂是儿戏?
人群之中,各式各样的呼声在混乱中逐渐演变,有一些呼喊,因为教会的人数优势,而更加统一了起来。
但十分微妙的是,这其中,质询的含义竟然是少之又少。
而更多的是恳求!
“请您做解释!!!”
“请您解释一下我们的困惑!!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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