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不见我踏歌绵绵
君不见我笑饮千杯恩仇淡
君不见我斩断红线
君不见我焚尽诗卷
君不见半阙残笛伴云眠
忽见银澜\/吞尽尘世忧愁敛\/蜃楼为谁流转
今朝又换新颜
我长歌\/振袖扫花霰\/惊起鹭影两三片
拾珊瑚\/蘸霞色写偈言
忘何年
”
江枫初闻此曲,心神不由为之所夺,竟跟着轻声哼唱起来。一时间,什么宗门大业、修行大道、红尘欲念、“每日在纵横更新”,都变得无足轻重。他忽然觉得,若能加入其中,逍遥自在过完此生,倒也不错。
好在他本不通音律,身边佳人也只有晏殊佳略懂一二,故此这恍惚之感转瞬即逝,他登时警醒,明白这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。定了定神,他伫立云头,细观山间道宫。此刻前来求见仙翁的修士们已纷纷收起各色手段,落在那通往道宫的狭窄甬道上
十六名身着素白道袍的修士分列两侧。八男八女,个个肃然而立,宛如石像。江枫不想引人注目,悄然收起骨翼,落在队伍最末。
待细看这些接引修士,却见男修们相貌平平,既无仙风道骨之姿,亦无超凡脱俗之态;女修们亦是中人之姿,素面朝天,毫无粉饰,甚至有相貌粗俗者混杂其中。这般景象,与众人想象中的仙家气象相去甚远。队伍中不少人面露讶色,随即又显出几分愧色。就连江枫也不禁暗忖:原以为这“玉函仙翁”不过是借解救世人之名,行敛财享乐之实,必是锦衣玉食、美人环绕。如今看来,倒真有几分济世之心。
队伍中几位衣着华贵的修士更是神色一松,心想连这般平凡之人都能在此得到指点,自己岂不是更有希望?
“仙人到!”
忽听一声清喝在甬道上空回荡。众人抬头望去,但见一位鹤发童颜,须发皆白的银袍修士飘然而至。他左手托着一枚拳头大小的素色珍珠,莹润如玉;右手持一柄看似寻常的柏木法杖,唯有杖首如经年藤蔓般自然盘结。令人称奇的是,那法杖所过之处,青草破土而出,转瞬间便完成生长、抽穗、结籽、凋零的全过程。
“世间聚散,犹如草木荣枯,本是天地至理,何必过分悲喜?”仙翁声音清越,在甬道间回荡,“诸位来我仙岛,但存淡泊之心,自可得解脱之道。”他说着停下脚步,目光温和地扫过众人,同时将法杖递给身旁的弟子。
见有修士欲要跪拜,仙翁抬手虚扶:“道友且慢。”那修士便如被无形之力托住,再拜不下去。“我知众生皆苦,愿以微薄之力,助诸位超脱苦海。”
“不必道出心中所求。”玉函仙翁轻抚手中珍珠,温声道,“此宝名‘见心珠’,自能照见诸位本心。”身侧一位女修上前半步,声音清冷:“请诸位道友按此刻影子长短排序,仙翁自会依次聆听。”
这排序之法倒是别致。
江枫低头瞥见自己的影子,因身形略为挺拔,竟比前排数人投下的影子还要靠前几分。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,隐约听得“影子长短映照妄念深浅”之说。江枫暗自嗤笑,若论妄念,自己此行可是来取仙翁性命的,当属妄念最深,应该排在最前。
队列首位是位灵级圆满的老修士,白发稀疏,怀中紧抱一尊古旧丹炉。未及开口,仙翁已抬手轻按其顶门。只见一缕灵气自老者天灵升起,仙翁信手一引,那灵气便如归巢乳燕没入‘见心珠’中。
莹白的珠体顿时浮现景象:一堆将尽的柴薪上,火苗犹在挣扎。
“你来求长生。”
“仙翁明鉴!”老修士扑通跪倒,额头触地,“老朽‘秋道客’钻研丹道数十载,助人炼丹从未藏私。奈何困守灵级多年,如今寿元将尽……”他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,“这是老朽毕生整理的破境丹方,只求仙翁指点一二,助我突破境界。若能延寿百年,余生定当全力助人炼丹,即便永留仙岛供奉也在所不惜!”
仙翁指尖轻点,帛书凌空展开,只瞥了一眼,便道:“丹方我可为你补全,成丹亦能相助。然此真能解你困厄?”他袖中飞出一枚纳戒,将那帛书吸纳其中,“不妨暂住几日,你我细细参详。”
秋道客浑浊的双眼骤然亮起:“敢问仙翁,需要准备何等药材?老朽这就……”
“仙岛济世,从不受人钱财。”旁边男修朗声打断,“凡索要灵石和材料者,必是骗子。若担心财物为他人所诓,可暂存仙翁处。”
“那这丹炉……”秋道客迟疑地摩挲炉身。
“你留着吧。”玉函仙翁拂袖轻笑,“岛上从无争斗。待你悟得长生,这些俗物正可用来行善。”见老者仍恋恋不舍地抱着丹炉,又补了句:“助人之心,贵在传承。”
秋道客躬身退至仙翁身后。江枫冷眼旁观,注意到老者退下时,手指仍在下意识地轻抚丹炉,“玲珑宝光”打过,紫光浮现如锦,显然是件不凡的法器,而他眼下也难以割舍这件宝物。
第二名修士是一名面目还算清秀的女修,玄级中段,名“孟缚舟”,眼角还带泪痕,似乎刚刚哭过,玉函仙翁如法炮制,将手掌轻覆其顶,那“见心珠”上光影明灭,随即现出一副麂皮靴子,看起来是男修的款式。
“你道侣已逝,却仍盼其复生,可是如此?”
“仙翁明察。”孟缚舟闻言急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盏青铜古灯,那灯身之上阴气缭绕,甫一现世便驱散四周暖意,离得近的几位修士都不由打了个寒战,却又忍不住凑近观望。那灯芯处隐约可见一缕残魂摇曳。
“此情可感天地。”玉函仙翁轻叹,“你小住几日,待我准备妥当,自会择机出手,但借阴魂复生终究有违天道,我另有妙法。这灯你且收好,莫要再示于人前,若伤及体弱者,反损你功德。”
“多谢上仙。”那女子将油灯收入储物袋,反而将另一枚储物袋放在脚下,“此乃伏波岛万亩灵田的地契,万望上仙收下,缚舟希望亡夫复活后,能与他归隐田园,此等俗物,希望献与上仙,助更多人解脱苦难。”
“苦难何曾因贫富而异?勿入此等嗔念。”玉函仙翁示意,身侧之人自然劝孟缚舟收起,“倘若愿意归隐,此地便是极好去处,去留随心即可。”
孟缚舟再谢,面露坚定,并没有因为玉函仙翁的承诺而喜形于色,江枫看那油灯,似乎也算破旧,甚至有用来占卜过的痕迹,想来已经另择他处尝试过,只不过处处碰壁,时至今日也未遂愿,至于抛出那万亩灵田的地契,多半也是投石问路之举,倘若玉函仙翁真的收下,她多半会反而会起疑了。
众人一一向前,玉函仙翁则逐一解惑,未露半分倦色。直到江枫上前,以为会照例“仙人抚顶”术法起手,继而以“见心珠”映出心中所愿时,玉函仙翁深邃的目光却如古井般凝视着他:
“你和他们不一样。”
当然不一样,江枫心头骤然一紧,面上却不露分毫。暗忖这老仙果然不凡,竟能一眼看破自己来意?转念又觉可笑。这不过是一句到处都适用的废话。
每个人都不一样,就连路边的野花也各不相同,并不一定都比家养的香。
“无妨,我依然能助你脱困。离开苦海到达彼岸。”见江枫面色未露惊讶,玉函仙翁依旧神色洒脱,一副得道仙人模样,仙人抚顶,那“见心珠”随即泛出一阵灰色的涟漪,之后便归于沉寂。
“果然如我所料,你和他们不同,你没有什么愿望希望得到我的帮助。”玉函仙翁第一次变得神色郑重,“你和顾让心一样。”他回首指向身后那名身高八尺、面容冷峻的侍者。此人背负一柄玄铁重剑,在众多侍者中唯有他法器外露,正是方才宣告“仙人到”之人。
“你们都是弑仙者,来取我的性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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